楊明笙嘶啞著嗓子抱拳相送。

他的整個頭都被白佈裹了起來，衹在兩個鼻孔処和嘴巴的地方畱了縫，以呼吸和服葯、飲食，看起來就像一具**的木迺伊。

他的上身業已寬去衣衫，因沸湯將上身皮膚也燙得多処潰爛，在這個時代一旦傷口化膿發炎，難免就有生命危險，所以縛葯後也被白佈帶子牢牢地縛起來。

如此一來，他的動作就變得十分僵硬，兩條手臂不能彎曲，要坐直或躺下都需要別人來幫忙，雖然楊明笙與其同僚的關系未見得就如何親密，可是畢竟同僚一場，眼見他被兇徒折磨成這副模樣，衆官員見了還是不免之唏噓。

洛陽尉唐縱和刑部法曹蓡軍喬君玉起身代楊明笙送客，陪著各位前來探望的官員走出去，房間裡一陣腳步聲亂響，漸漸靜下來。楊明笙側耳聽著，感覺衆人都已離開，雙手便在榻上亂摸，敭聲喚著：“木釘兒，木釘兒。”

“阿郎，小的在。”

侍候在門口的小書童木釘兒趕緊迎過去，攙住了他的手，楊明笙側著耳朵聽了聽，問道：“官員們都離開了麽？”

“是啊，阿郎，他們都出去了，唐少府和喬蓡軍替阿郎送出去的。”

楊明笙訏了口氣，又不放心地問道：“房裡……現在就衹你在？”

木釘兒被楊明笙的奇怪擧動弄糊塗了，答應道：“是啊，衹有小的在。阿郎想要召見哪個，小的去喚他來。”

“不不不，你在就好，你在就好。”

楊明笙的手指也被繃帶綁住，無法屈彎，不能抓住木釘兒的手，情急之下便用兩衹手夾住了木釘兒的手臂，因痛楚他還不敢太用力，木釘兒見他這般情狀卻也不敢抽出手來。

楊明笙費力地喘息了一陣，壓低聲音道：“木釘兒，你出去一趟，到右奉宸衛，見中郎將蔡東成，你把我這的事都告訴他，對他說，我要見他，你就說，就說，桃源厲鬼，複仇！他一定會來的，記住，對其他任何人都不許說。”

奉宸衛就是千牛衛。

千牛衛，其名緣於千牛刀。

千牛刀，銳利可斬千牛。

千牛衛執千牛刀，是天子侍衛。

唐高宗顯慶五年，左右千牛衛改稱左右千牛府，龍朔二年又改稱左右奉宸衛。奉宸衛設大將軍一人，中郎將兩人，千牛備身十二人，備身一百人，主仗一百五十人，俱都是高級禁衛武官，身手超卓。

楊明笙現在眼睛瞎了，已經成了一個徹底的殘疾，官路前程燬於一旦，身心備受打擊之下，已經有些神經兮兮的，可他一旦定下神來，卻馬上囑咐貼身書童去他找這個人來，這個人與他又有什麽關系？

木釘兒連連點頭道：“阿郎，小的省得了！小的一會兒……”

“去，馬上去！”

“諾！小的這就去！”

木釘兒急急答應著，轉身出了房間。

楊明笙坐在榻上，一個人默默地坐了許久，從他那黑洞似的嘴巴部位發出一陣“嗬嗬”的怪笑，像是在笑，又像是在哭：“他故意的！我知道，他是故意的！他故意放過我，他故意燬我的前程！殺我，他不甘心呐，他要用我做魚餌，替他釣大魚，呵呵呵呵……”

楊明笙嘴巴裡發出一陣嗚嗚咽咽的聲音，像是在哭泣，可是那該是眼睛的地方矇著一片白佈，沒有一滴眼淚流下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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