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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一十四章 殿下应和得,好生硬(1 / 2)


女子的声音清淡而冷冽地响起。

“有劳余大人。”

余杰不过是三十上许的年纪,生得高大白净,看起来很是体面。

他当初在翰林院做一个小小的执笔,是晋王殿下见他生得不凡,这才注意到了他。

随后略施小惠,就把他挪到了大理寺少卿这位置上。

这位置官阶说高不高,说低不低。

难得的是在大理寺这个小地方,是实打实的二把手。

地方虽小,迎来送往的都是高官显要,故而余杰对晋王殿下十分感激。

又听闻这沈侧妃深受晋王荣宠,自然恭恭敬敬,不敢有丝毫懈怠。

“为娘娘效劳,是下官三生有幸。”

轻盈的脚步慢慢走近,两人的交谈之声也越来越清晰,一众狱卒目光炯炯——

来的竟是个女子!

他们在这大理寺监牢里,吃穿不愁,当的还是吃皇粮的差。

唯一的不好,就是见不着女子。

这里头少有女犯,偶有几个,也像南青青的娇贵万分,哪里肯同他们说话?

可怜他们只能看着南青青那张俏脸,看得到吃不到。

幽暗之中的人影渐渐走近。

一袭青金色广袖长裙的女子,身姿曳曳,似弱柳扶风。

雪白精巧的一张小脸上,那一双幽静的眸子,更叫人心驰神往。

不禁就让人看得愣住了。

沈风斓察觉到放肆的目光,在她面上流连,不禁轻轻皱眉。

余杰心道不好,大喝一声,“混账东西!还不快见过沈侧妃娘娘?”

几个狱卒连忙跪地下拜,万万没想到——

眼前稀世的美人儿,竟然就是名动京城的,晋王府沈侧妃。

“见过娘娘!”

沈风斓瞧着这些狱卒,獐头鼠目的,一个个形容猥琐。

似南青青那样的娇小姐在这里,不知要吃多少亏。

便冷声道:“余大人仪表堂堂,看来在管教手下这一方面,还有待进益。”

说得那几个狱卒埋下了头,余杰面上也尴尬了起来。

“都是下官管教不严,娘娘恕罪!”

沈风斓点到为止,不再给余杰难堪。

“罢了,先去看南小姐,回头再理论。”

余杰松了一口气,当先带路,“娘娘,这边请。”

华服美人逶迤而去,身后一众狱卒待她走远,不约而同舒了一口气。

这沈侧妃长得美是美,就是脾气忒大了些。

蜷缩在牢房中的南青青,听见脚步声朝她这里来,不觉惊惧了起来。

她宁可在这里与虫子相伴,速速饿死,也不想再有人来取笑她,言语轻薄她。

脚步经过她的牢房前,忽然停了下来。

南青青没有抬头,她就想装成死人一样,什么也不理会。

“青青?”

一道熟悉的声音,满含着关切传来。

南青青一愣,抬起头来。

待看清栅栏外的来人时,她几乎一瞬间哭了出来。

“沈姐姐!”

她光着脚跑上前去,隔着一道栅栏,和沈风斓双手紧握。

看着她一夜之间,鲜嫩白皙的面颊变得干枯黄瘦,沈风斓眉头一皱。

“你从昨儿进来,就没进过食?”

站在后头的余杰一惊。

这些该死的喽啰,不会没给人吃饭吧?

浣纱见状,连忙把带来的食盒提起,“娘娘,不如先让南小姐吃些东西,再说话吧?”

“这里又脏又臭的,怎么吃?”

沈风斓眉头一蹙,余杰立马道:“下官马上命人把南小姐,挪到最好的地字监去!”

天字监身份不够是去不了的,地字监的话,他这个大理寺少卿还是能做主的。

说罢忙一挥手,身后有狱卒上前,将牢房的门打开。

南青青走出监牢的门,下意识地紧紧靠在沈风斓身边。

而后又像触电一般,迅速弹开。

“沈姐姐,我身上脏……”

她不仅觉得自己的衣裳脏,更脏的,是她被太子玷污了的身子。

沈风斓眉头一蹙,握紧了她的手。

“脏了洗洗就干净了。劳烦余大人,为我们送些清水来可好?”

余杰连连点头,命那狱卒去办,自己亲自带着沈风斓一行走到了地字监。

一路上,偶有关押在监牢中的犯人,见到他们失心疯一般冲上来。

他们的身子撞在沉重的栅栏上,发出剧烈的响声。

南青青仍未从惊惧中解脱,被这些犯人一吓,把头埋在沈风斓身上。

“别怕,到了,咱们进去吧。”

地字监的牢房,和南青青先前住的牢房,简直是天渊之别。

这里有完整的墙壁,只在门上有一个小小的洞口,供狱卒把饭送进来。

不像先前那个牢房,仅仅用栅栏来间隔,里头的情形外头都能看见。

那种牢房原是用来关押武艺高强、犯了大案要案的人,为了防止他们越狱而设。

用来关南青青,则显得有些狎昵的意味。

沈风斓心知肚明,口中却不点破。

只是谢过了余杰,待他离开,关上了牢房的门。

房中只剩下三个人。

浣纱伺候着南青青梳洗,沈风斓在方桌前坐下,取出帕子擦了一遍桌上的灰。

好一会儿,南青青梳洗完了,上前朝她一福身。

“沈姐姐,想不到第一个来看望我的人,竟然是你。眼下这个关头,便是我生身父母都不敢来,沈姐姐不怕为自己惹祸吗?”

沈风斓摇了摇头,朝着桌上一指,示意她先吃些东西。

南青青饥肠辘辘,进监牢这一夜,别说是进食了,就连水都没有喝一口。

见状便也不客气了,拿起筷子吃得匆忙。

浣纱走到门边去看着,沈风斓只是劝菜,并不多说其他的。

待南青青吃饱了,她才道:“这个大理寺少卿余杰,是晋王殿下的人。日后在这里,有什么你便找他帮忙,听见了么?”

南青青用力地点头,泪水顺着点头的动作落下。

她在被御林军拖下殿去的时候,没有哭。

在这监牢里头饥饿难耐的时候,没有哭。

面对狱卒的百般刁难的时候,没有哭。

对着沈风斓的关切,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……

沈风斓的嗓音,一如既往地镇定。

“如果哭完了,就把那天的事,一五一十告诉我。”

她双手握住南青青的肩膀,迫使她直视自己,“我需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,才能救你出去。”

南青青的眸子里,瞬间点亮了什么。

“沈姐姐,我真的还能出去吗?可是我已经……”

“你没有犯任何错,为什么不能出去?犯错的是太子,是他酒后失德,是他色迷心窍。与你半点干系都没有,你听到了吗?”

沈风斓的话,字字句句击在她心中。

她的面色总算好看了一些。

沈风斓也舒了一口气。

她知道,和这个时代的女子讨论失贞是否有罪的问题,很难说得清楚。

因为掌权的是男人,制定规则的也是男人。

女子活在男权的阴影之下,丧失了自我和自信。

可她不同,她只认是非对错。

南青青忽然低声呢喃道:“沈姐姐,你知道吗?今日寿宴开始前,詹大人同我说话了。”

詹世城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,他对南青青的感情出自真心,沈风斓看得出来。

在南青青的父亲都跪地认罪,指责自己的女儿失贞是不孝的时候,只有詹世城站了出来。

他甚至当众脱衣,就为了给南青青遮羞。

沈风斓的目光不禁移到床上,那里整整齐齐叠了一件雨过天青色的,男子外衫。

南青青在梳洗的时候,还不忘将詹世城给她的这件衣裳,叠得整整齐齐。

“说什么了?”

她顺着南青青的话问道。

“他说,话本子里都说,女子要回报男子的恩情,就要说以身相许。我便暗示他,该找个日子上门提亲才是。”

看着她面上苦涩的笑意,沈风斓不禁别过了脸去。

南青青忽然抓住了她的手,“沈姐姐,你还记得汪若霏吗?”

沈风斓一怔。

“是她?”

“是她。”

南青青纯净的眸子中,凝着骇人的杀机。

少女的天真娇羞荡然无存,留下的,只有无限的怨恨。

“是她将水盆打翻泼在了我身上,紧接着就来了个小宫女,说要带我去换衣裙。我跟着她走了之后,在那个房间里找到了一件,与我身上衣裙同色的裙子。”

“而后,太子就撞进来了,我大喊那个宫女,却没有人来开门。因为那道门被人从外面锁死了,根本开不起来……”

这是一个显然的阴谋。

泼水,及时赶到的小宫女,正好同色的裙子……

在这场阴谋之中,罪魁祸首,无疑就是汪若霏。

沈风斓一听到她的名字,想到她皮笑肉不笑的模样,便觉得厌恶。

汪若霏,她为什么要利用南青青,来陷害太子?

她几乎是一下子反应了过来。

汪若霏是贤妃的侄女,为了给宁王铺路,平西侯府出手了?

宁王又在这其中,扮演什么样的角色?

“这场阴谋是针对太子的,有人想拉太子下台,所以借力打力,在詹大人弹劾太子的时候弄出这件事。”

南青青不可思议道:“沈姐姐,为什么是我?”

“如果只是为了攻击太子,随便哪个女眷都可以,找一个已经成亲的女眷,岂不是更好吗?为什么偏偏是我……”

汪若霏很少在席上露面,几乎可以说是一直在更衣的地方。

她在那里等了那么久,就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去泼这一盆水,偏偏是她?

南青青恨恨道:“她是故意找上我的,就是因为上回在京郊的小龃龉,她就一直记仇到如今!”

沈风斓眉头微蹙,她想到了一个更有可能的原因。

只是说出来,不免惹南青青更加伤心。

而南青青并不愚蠢,看她神色欲言又止,几乎很快就想通了。

“还有一种可能,因为对方知道詹大人心悦于我。只有让我被太子玷污,才能坐实太子的罪证,洗脱党争的嫌疑……”

纵然圣上怀疑,此事是有人暗中构陷太子。

在看到詹世城的反应之后,也会明白,他的弹劾是公正的。

他那么喜欢南青青,为了南青青不惜在御前犯颜进谏。

怎么可能用她来设计太子?

沈风斓正是想到了这一点,开始怀疑宁王。

她拍了拍南青青的肩膀,“放心,此事我一定会查清,还你一个公道。”

如果宁王真的做了这么肮脏的事,那她便是扳不倒太子,也不屑与此等人为伍。

这样的人,和卫皇后当初下药设计,有何不同?

一样地肮脏。

南青青道:“沈姐姐,你我相识的时间不算长。承蒙你的帮助,我却从未有益于你,你……你为什么要待我这般好?”

的确。

她喜欢南家姊妹的单纯善良,却和她们谈不上交情匪浅。

泛泛之交,远远达不到要冒着巨大的风险,为她去查案、去得罪人的地步。

她一向想的只有两件事。

一是保全自己的性命,活得尽可能洒脱自在。

二是扳倒太子,扳倒卫皇后,让他们去见鬼。

余者所能顾及的,不过是她一双儿女,还有定国公府并沈风楼等人。

她为什么要这样帮南青青?

沈风斓自嘲一笑,“大概是,当初我身陷其中的时候,也很喜欢有个人能帮帮我吧。”

南青青忽然想到,当初闹得京城沸沸扬扬的传闻,宁王正妃变作晋王侧妃……

原来金尊玉贵的沈风斓,也曾经历过和她一样的事。

而她同样自信开朗,活得像是京城最美的风景。

从未因为旁人的议论纷纷,而有什么畏缩。

南青青忽然有些羡艳,“晋王殿下从前放荡不羁,自从有了沈姐姐后,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,在一众皇子中华彩昭昭。”

她不是羡艳,坏了沈风斓名节的人是晋王。

而是羡艳,沈风斓才貌双全,智计无双。

她把一个女子最不能承受的的逆境,变成了顺境。

如今京中之人,再谈起晋王殿下和沈侧妃,那就是举世无双的一对璧人。

还有谁会想到,当初那不堪的谣言……

“命都是自己挣出来的,你要知道,就算我能救你出来……你往后的日子,也要自己勇敢去面对。”

沈风斓的话没有太留情。

南青青和她不一样,她当初的事情尚有隐瞒的余地。

而南青青这件事,公然剖开在众人面前,过不了多久,就会满城皆知。

人言可畏,恶意的目光,绝不比刀剑软。

她或许能把她的身子救出去,要救她的心,还得靠她自己。

对于现在的南青青而言,她需要的不是温言软语的安慰——

而是清醒的指引。

遭受过同样的事件的沈风斓,最能够给她引导,也最不能心软。

南青青会意,努力朝她挤出一个笑容。

“有沈姐姐帮着,我什么都不怕。”

沈风斓看得清,她笑容的勉强,却不打算揭穿。

“你好好歇息,我先走一步。”

她留下了换洗的衣裳,并一些能放几日的糕点,和一些必须的用品。

南青青送她到牢房门口,再回头想把她留下的东西收拾好,才发现衣裳里头有许多碎银子。

她不禁感动,又想着这监牢中人员混杂,便把银子单独收拾起来。

这一收拾,又摸到了一把匕首。

她一愣,将那把匕首取出,才发现里头夹着一张字条。

“有钱能使鬼推磨,狱中不便,银两万勿推辞。匕首做一时防身之用,若你用来自裁,我会一生良心不安。”

字迹自成一体,若非清楚沈风斓说话的口吻,她只当这字是男子所写。

龙飞凤舞,棱角分明,带着一丝潇洒不羁的飘逸。

全无闺阁字体的柔美娟秀。

她将纸条紧紧揣在怀中,就像抓住了沈风斓的手一样。

莫名心安。

沈风斓步出牢房不到十步,看见身着一身红色官府的余杰,正耐心在角落等着。

一见她出来,余杰立刻迎了上来。

“娘娘话都说完了?”

“里头的话是说完了,外头的话,我还有几句同余大人说。”

沈风斓说着,朝侍立一旁的狱卒扫了一眼,这才发现人已经不是刚才的人了。

新换上来的狱卒仪表端正,目不斜视,看起来个个都像是正人君子。

沈风斓心中一动。

这个余杰,倒是会看脸色。

“余大人莫非是怕我见罪,所以把方才的那些狱卒,全都换下去了?”

余杰仍是笑着,一本正经道:“娘娘说笑了,这狱中的差役两个时辰换岗一次,娘娘进去之后,正好到时辰了。”

沈风斓懒得跟他扯皮,便道:“既然大人这么说了,那我也卖大人一个面子,不追究此事。希望大人也卖我一个面子,好生照顾南小姐。”

“这是自然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