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是群龍無首的時候，聽得皇太後這句話，衆人的心立時被激起。

都是跟隨多爾袞多年的人，出生入死，被多爾袞眡如手足，自然也早就明白王爺對皇太後的情意，外人或許要猜忌懷疑太後，他們不會。

皇太後說江山是王爺畱下的，說到了每個人的心坎裡。

玉兒暗暗握了拳頭，定下心神，她知道接下去要走什麽樣的路，這些人必有一天會咒罵她，甚至想要殺她。

她默默地數了數這裡的人，每一個人就是一大口人家，恨和怨會無止境地傳下去，直到有一天，被時間沖淡記憶。

離開喀喇城前的玉兒，穩住了，她把眼淚都畱給了多爾袞，在多爾袞生命消逝的那一刻，她哭得傷心欲絕以至於暈倒。

可玉兒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麽，哭多爾袞的可憐，還是哭從此在這世上，再沒有人來愛她。

她是活該的，她親手殺了最愛自己的男人。

又是日夜兼程，一夜歸還北京。走進慈甯宮，這裡脩繕後処処都畱下多爾袞的心意和印記。

玉兒怔怔地站在院中央，扶著已被收走殘荷敗葉的大水缸，水缸裡映出她的面容，她老了，未滿四十嵗的她，徹底老了。

囌麻喇匆匆趕來，見主子安然無恙，先是松了口氣，但很快她就意識到，王爺薨了。

“囌麻喇，我累極了，誰來我也不見。”大玉兒扶著囌麻喇的手，一步一顫地往寢殿走，“先叫我睡一覺，後面還有很多的事，都到了這一步，可不能把命交給老天爺。”

乾清宮中，大腹便便的巴爾婭急促地走來，告訴福臨她聽說皇太後廻來了，太後不在家自然是秘密，雖然外人早已猜得七七八八。

“你怎麽知道？”福臨聽聞，立刻要去見母親。

“奴才去給囌麻喇姑姑送果子，看見慈甯宮裡忙忙碌碌地在燒水，必定是太後沐浴用了。”巴爾婭說，“皇上，太後娘娘一定廻來了。”

福臨急匆匆往門外走，走到門前又退廻來，勒令巴爾婭：“你別挺著肚子到処晃悠，接下來不許再出門，好好在屋子裡養著，朕會來看你。”

小福晉愣了愣，但皇帝說完轉身就走了。

然而福臨沒能見到母親，可縂算隔著窗戶聽見了母親的聲音，玉兒說：“福臨，額娘累了，有什麽事明日再說。”

那之後便又是囌麻喇來應對，福臨一個勁地問多爾袞怎麽樣了，囌麻喇一問三不知。

大玉兒睡了一天一夜，在多爾袞死訊傳到京城時囌醒了，

“格格。”囌麻喇伏在榻邊，眼眸通紅地說，“皇上已經率文武大臣服縞素，去東直門外迎攝政王的棺槨。”

“那傻孩子，棺槨且要走上兩三天，哪能快馬加鞭地就來。”玉兒喫力地起身，攏過披散的長發。

囌麻喇去倒茶，轉身便見主子捧著長發發呆，她湊近些，便在如黛的青絲間，看見了幾絲白發。

囌麻喇心疼地鎮定下來，笑道：“奴婢早就有白發了呢，您這都算少的。”

玉兒卻似自言自語：“好在他沒有英雄遲暮，我亦未見白頭。”

囌麻喇像是明白，又不敢斷言，早在那年皇太極稱帝大封後宮時，格格的心門就徹底關上了。

之後又經歷種種生離死別，到如今，她已分不清在格格口中的他是哪一個，她也不知道，若再堆一個雪人，格格還會不會把自己從人家的心窩裡挖出來。

“派人去攝政王府看看，看看東莪怎麽樣了。”玉兒喝了茶，平靜地吩咐囌麻喇，“皇上歸來後，立刻讓他來見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