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時，陳媽從屋子裡走了出來。她來黎家快二十年了，黎家的四姐弟，都是她一手帶大的。因此，黎家上下都沒拿她儅傭人看，她已成了黎家的一份子。陳媽見三姐妹玩閙得高興，笑道：“這三個孩子，都這麽大了，還和小孩子一樣打打閙閙的。要是來個什麽人撞見，還不笑話呀！”

嘉綺聽出是陳媽的聲音，轉身對她說道：“誰會來？誰又會笑話？如果要笑話，就讓他笑話去，我才不怕呢！”

“這丫頭......”陳媽又愛又氣的叫道，“真是長大了，嘴巴也越學越厲害了。你在學堂裡，老師也是這麽教你的？越來越沒女孩子樣兒了。”陳媽往屋裡瞟一眼，指著嘉綺繼續說道：“要是讓太太聽見了，一定又得說你。”

“什麽叫越來越沒女孩子樣兒了？”嘉綺不服氣，接著說道，“你成天在家裡，不知道外面的變化，我這叫‘新時代的女性’。誰說女生就一定要乖乖的，大氣不敢出一聲似的，新時代的女性就是要想笑就笑，想哭就哭，做真正的自己。”

“什麽‘新時代’‘舊時代’的，我衹知道女孩子就得有女孩子的樣子，文文靜靜的才討人喜歡。”陳媽有些聽不懂嘉綺話裡的意思，“再說想哭就哭，想笑就笑，還不成了大街上的瘋子了。”

一句話逗得嘉萱和嘉雯“哈哈”大笑起來。

嘉綺聽了有些不樂意，跺著腳，有些撒嬌的說道：“哎呀！我真是跟你說不通，陳媽。我說的‘想笑就笑，想哭就哭’，不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。”

“不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，那是什麽意思？”陳媽不解，“哭就是哭，笑就是笑，還能有什麽意思？”

“意思就是......就是......”嘉綺被陳媽的話攪和得有些頭暈，一時不知道怎麽說.

“意思就是說......”嘉雯一邊說著，一邊靠近陳媽，挽著她的胳膊，柔聲解釋道：“女性應該有自己獨立的思想，不應該逆來順受，要懂得充分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感受。”

“哦——”陳媽點點頭，似懂非懂的說道：“三小姐這麽一說，我好象有些明白了。”不過，她轉唸一想後，又說道：“不過，我還是覺得女孩子文靜的好，才有女孩子的樣兒。就像我們家三小姐一樣。”陳媽愛憐的牽起嘉雯的手。

“三小姐，三小姐，你的眼裡衹有你的三小姐。”嘉綺故作委屈、可憐的樣子，“媽媽最疼的又是大姐，就衹有我是無人疼無人愛的了。”

陳媽連忙放開嘉雯，走上前去，把嘉綺摟在懷裡，心疼的說道：“誰說我衹疼三小姐了，你們三個，我都疼。”

“羞、羞”嘉萱一邊說著，一邊在臉上做出“羞羞臉”的動作，“這麽大了還撒嬌，剛才還說什麽‘新時代的女性’呢！”

“新時代的女性就不許和人撒嬌了？”陳媽擡頭看著嘉萱笑著說道。也在此刻，她才看清嘉萱的短發，“我的天呀！”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立刻放開嘉綺，走到嘉萱身邊，摸摸她的短發，“我的大小姐，你怎麽把頭發給剪了？還這麽短。前幾天，我和太太上街時，她看到那些剪了頭發的女孩子時，還說她們‘男不男，女不女的’，怎麽你也把頭發給剪了？出門時，頭發還好好的，怎麽現在變成這樣......”

“好看嗎？”嘉萱滿不在乎的笑著問道。

“好看什麽呀？呆會兒，讓太太看見，你還不得挨罵呀！”陳媽著急的看著嘉萱的短發。不過，看了一會兒後，她似乎不覺得那頭發別扭了，反而有一種別樣的味道。不過，她還是很爲嘉萱擔心，要是一會兒讓江敏儀看了，她會有什麽反映？陳媽歎一口氣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，驚叫起來：“糟了！今天晚上，你父親的一個朋友要來家裡做客，要是讓別人見了你這頭發，該怎麽辦呀？”

“陳媽，你就別爲這件事擔心了。”嘉萱寬慰的對她說道，“這頭發也不算什麽太大的新鮮事了，現在好多女生都剪。再說，爸爸的朋友可是沒見過世面的人？人家可是畱過法的，什麽新鮮、時髦的事沒見過？”

“那也是。”陳媽聽了嘉萱的話，放心了許多。

“我告訴你喲，陳媽。”嘉萱將雙手搭在陳媽的肩上，靠近她的耳朵，故做神秘的說道：“法國那地方，很時髦、很浪漫的。你知道嗎？有一種叫‘遊泳池’的地方，很多男男女女都在一起遊泳。遊泳時，穿的衣服叫‘遊泳衣’。”

陳媽聽得津津有味，她雖然不年輕了，但和年輕人一樣都喜歡打聽新鮮事物，“遊泳衣？那是什麽樣的衣服呀？”

“那衣服呀——”嘉萱故意拉長聲調，她從陳媽的背後，轉到她眼前。嘉萱一邊在身上比畫著，一邊說道：“那衣服，這麽短，這麽薄，很貼身，很貼身的。而且還露著胳膊，露著腿，把女人的曲線展現得很美......”

“哎喲，還有這樣的衣服。”陳媽驚訝的叫道，“穿著這樣的衣服，還男男女女的在一起。哎喲！我的天呀！真讓人難爲情。”陳媽不敢置信的“嘖嘖”兩聲。

“這有什麽？”嘉萱早料到了陳媽的反映，她繼續故意說道：“而且，法國人還......”

陳媽畢竟是舊式思想，聽到這些不免有些尲尬，“哎喲！我的大小姐，你快別說了。那些洋人的東西，我可接受不了。我呀！還是陪太太聊天去。”說完，陳媽轉身順著一條碎石鋪成的小路往屋子方向走去。小路兩旁種滿了各色的櫻草花在陽光中盡情的綻放。

“法國人見了面還擁抱，還接吻......”嘉萱故意加大聲音在陳媽身後追著說道。

陳媽的步伐走得更快了，還不停的唸著：“阿彌托彿，阿彌托彿.......”

嘉綺和嘉雯跟在後面，笑得前仰後郃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