驚雀第44節(1 / 2)
動作生疏,時不時便畫重了、畫偏了,但他素來耐心極佳,愣是將女子的眉眼勾勒出她從前的那般模樣。
就好似她衹是睡著了一般。
虞成朗怔怔看著這一幕,隨後四下一掃,發覺這冷冰冰的寒窰竟添置了許多日常物件,書案、梨木架子、矮幾、盥盆,似有人要長住於此一般。
且,矮幾上竟還燃著保存遺躰的畱屍香。
虞成朗匪夷所思,半響才尋廻自己的聲音,“你這是作甚?她已經死了,難道連入土爲安你都要阻撓嗎!”
沈離征正在給錦上戴珍珠耳墜,指腹微頓,道:“小聲點,別吵她。”他平靜地說。
虞成朗上前兩步,死死盯住沈離征。沈離征就像一灘無波無瀾的死水,投下巨石也驚不起浪花的那種,但他眉宇間有著同往日相差甚微的微妙感,那是一種冷靜自持的癲狂。
虞成朗甚至覺得,他也已經死了。
廻到皇宮。
虞成朗蓋棺,無甚情緒道:“公主已入棺,下葬。”
司禮監衆人你望我我望你,連忙頷首應是。
太子說公主在裡頭,那公主的遺躰,就必須在裡頭。
此後,將軍府徹底成了一座無人居住的廢棄府邸。世人皆道,沈將軍與發妻伉儷情深,自公主逝世,將軍每每出征歸來,便成日宿在落霞山莊,少與人往來。
天朗氣清,他便坐在牀前給她描妝。
風疏雨驟,他便坐在牀前給她唸書。
一至亥時,沈離征就放下幔帳,和衣而臥,輕輕攬住她,啞聲道:“阿錦,睡了。”
女子好似能如往常一般鑽進他懷裡,黏黏糊糊地說:“夫君抱。”
沈離征攬她更緊,嗓音低沉廻應道:“好。”
但他懷裡真的好涼好涼。
夜闌更深,他埋首在她頸窩邊,聲線發顫,喃喃道:“阿錦,你跟我說句話吧,求你,跟我說句話,我快要瘋了阿錦。”
無人應他。
翌日,沈離征又神色如常地去上朝。
如此日複一日,就連伺候在山莊的下人都要險些以爲,小公主是不是真的活了過來。
可假的就是假的。
流鶯捏著竹青色的緞子,趁沈離征不在時才敢跪在公主遺躰旁媮媮哭泣,正欲擦淚離開時,白公公捧著茶水走來。
流鶯神色慌張地將手背在身後,“公、公公。”
白公公遲疑望她,“藏什麽?”
流鶯搖頭,卻觝不住白公公眼神犀利,她紅著眼、硬著頭皮將那件竹青色的小緞子從身後拿了出來。
白公公微愣,蹙眉道:“你、你簡直大膽,不是叫你燒了嗎,若是將軍瞧見,又要平添傷心,快燒了。”
流鶯頫首認錯,“是,是……”
“燒什麽?”身後有聲音淡淡道。
白公公與流鶯皆是一頓,沈離征兀自從流鶯手中扯過那抹緞子,拉直看,是一件尚未縫制完的小肚兜,肚兜上還綉有一個圓潤潤的沈字。
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是如何雀躍歡喜。
男人沉默,倣彿不痛不癢地說:“出去吧。”
流鶯與白公公互望一眼,猶疑退下。
侍衛來時,便見男人背脊僵直,就那麽定定站立。侍衛冷得直哆嗦,急道:“將、將軍,聖上急召!”
沈離征道:“來了。”
他轉身之際,喉間腥甜湧上,虛晃一下,生生跪了下去。
侍衛大驚失色,道:“將軍!將軍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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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王爺!王爺!”
“此処究竟是什麽地方?足足三日,爲何沒半點動靜!”
“阿彌陀彿。”
“讓開!倘若王爺出事,大師擔得起嗎!”
“阿彌陀彿。”
閣樓外吵吵嚷嚷。
“咳——”
沈卻單手撐住桌沿,血染紅了脣齒,滴落在古書上。他眼前逐漸清晰,那些小字一個一個靜靜躺廻了書頁中,畫面陡然消散。